
文/画 王唯行
陆俨少先生曾经同费新我先生商量过,要在深山里寻个草木丰茂的地方,盖几间屋子住下来。这事陆先生后来记了下来:“予与新我兄相知垂三十年,记予廿四五岁时,新我亦方三十左右耳,相与邂逅上柏山中,逐有卜邻之愿,辙以世事日非,不能久溷,妄作逃避之计,共约躬耕其处,读书作画,以卒岁年。上柏福庆坞中两山夹涧,曲折而下,至是土渐平衍,予筑室于涧之南,而新我于其北,隔涧相望也。方营建矣,而抗日军兴,逐不复顾。”
读到这段,不免想起从前我和大学同学景伦也有过相似的念头。那时我们常在一处说话,不知怎么提起,说是想在安徽黄山左近买一处旧屋。当地农家的老宅子,那会儿价钱不高,几万块便能得个清静去处。我们想着,平日得空便去住几天,带着纸笔写生,看山看云,过几天简单日子。
这念头刚生出来时,我们都挺热心。景伦那阵子常从图书馆借来徽州民居的图册,指给我看那些白墙黑瓦的样式。我也打听过几回,听说歙县深渡那一带,真有老宅愿意出让。屋主是位老人家,说儿子在城里成了家,老屋子空着也是空着。
我们还算过一笔账:那时两人的薪水虽不丰厚,凑一凑倒也勉强够了。景伦笑着说,往后暑天不必挤在蒸笼似的宿舍里,冬天也能围炉画雪景。我应和着,说最好在院里种两棵树,一棵梅,一棵桂,四季都有看头。
只是我们这样的人,想头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有一回在教工食堂吃晚饭,要了瓶白酒,说着说着又提起这事。两个人都喝得满脸通红,把计划说得活灵活现,彷佛明天就要动身似的。可酒劲儿过了,这事便渐渐淡了。谁也不好意思先提起,彷佛一开口就显出当初的轻狂。后来景伦调去了青岛,我搬了两回家,那本徽州民居图册不知遗落在何处了。
如今偶尔翻旧书,见到陆先生那段文字,心里还会动一动。倒不是多么惋惜,只是觉得人年轻时,大抵都会有这样一时兴起的念头。像春天里柳絮,轻轻扬起,飘一阵子,也就落在不知名的角落了。
倒是陆费二位先生,虽然最终未能隔涧而居,到底真真切切地动过土木,量过地基,在山水间留下过实实在在的愿心。这比我们只在酒桌上说说的,究竟不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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